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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人的故事一开始,她就躺在了一家私人开的医院里。她所面临的妇产科大夫,是一个五十开外的男人。男人很胖,是个不轻易说话的人,他只对女人用简单的手势让她这么做或者那么做。女人面对像一堵墙似的男人,特别地别扭,心想人一倒霉什么事都逆着来,他怎么会是一个男的?!
胖医生开始有条不紊地摆弄手中的器械,闪着寒光的铁钳子在女人的视线内一晃而过,接着冰凉的器械的进入使女人惊恐万分,她觉得铁钳子夹住的不是体内局部的某个地方,而是整个地钳住了她敏感脆弱的神经。女人的面孔由痛苦到扭曲,冰凉的汗水顺着扭曲的面孔流淌下来。器械在子宫中轻轻转动时,发出一种类似于抽水马桶的声音,一股让女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就从这种声音中喷发出来,顿时就让她觉得全身上下每一处的毛细孔都一齐发出痛苦的哀号。
女人很想不顾一切地尖叫。但她没有叫。她咬着牙,心里在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那个男人。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她没有别的男人可以喊,他是她惟一爱过的男人,而正是这个男人使她怀孕。
导致她躺进私人医院这种局面,是因为前不久她心爱的那个男人趁她不在家时,把别的女人带回家。这是女人没有想到的,也不敢想的问题。
那天夜里男人的确喝得很醉,走路东摇西晃。他带回来的那个女人脸上擦着过量的橄榄油。之前,她是给男人打了一个电话,说她晚上要加班,就住在办公室里了。可是情况发生了变化,她又突然不想加班,而想回家。
她回到家里,看见男人和那个女人双双拥在床上,纠缠不休像两条蠕动的蛇。
女人眼睛都看直了。她看清楚之后就想到了杀人,她想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们。
女人是没有力量杀人的,她只能在心里想。结果是她只能拼着全身的力气将那个在迷乱中抖动着欲望的女人扔出房门。当她转身进屋时男人已经发出刺耳的呼噜声来。
女人睁大着眼望着沉睡的男人。她坐了一夜,她没想到事情已发展到了这一步。就在这天夜里,她意识到自己怀孕了。
也就是在这一天的夜里,她发现男人的皮包里有很大的一笔钱,多得让她无法数清楚。她想这钱一定与那个女人有关。果真在第二天,男人告诉她,那个女人是款姐……男人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让女人感到恶心。
……
最后子宫撕裂般的疼痛,使女人感受到了肉体与灵魂分离时的滋味,她终于无法克制地尖叫一声。尖叫声像子弹一样弹出去,胖医生很奇怪地望着她扭曲的面孔,说,山东章鼓股吧你是按照法律正式领取过结婚证的吗?
女人看着胖医生慢条斯理的神态,就觉得他简直像一个职业屠户,一股厌恶从心里油然而生。女人恨不能插翅而逃,可她动不了,她无力地躺着,倾听着器械源源不断地被扔进铁盘的响声,这种声音极似小巷深处的铁匠铺里传出的敲打声,这种声音强烈地刺激着她的神经。
胖医生说,起来吧,刮除了。
胖医生用一个雪亮的铁夹夹起一块如同猪肝的东西,说,你看看吧,就这。
女人支起头,看了一眼,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她没想到一个生命的初始竟是如此丑陋不堪。
胖医生怕她不明白,就特意指着说,里边那条东西就是你的孩子。
女人觉得胖医生十分残忍。女人全身冰凉直到僵硬。
胖医生意味深长地看了女人一眼,然后将那像猪肝一样的东西扔进了垃圾桶里。

女人就无声地哭了起来,泪水顺着发丝往下流。
胖医生说,据我二十几年的经验,可能是一个男孩。
女人毕竟是女人,听了医生的话,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母亲失去自己的孩子时的悲痛欲绝来。这种绝望很迅速地酝酿成疯狂的情绪,这种情绪使她痛哭失声。

胖医生大吃一惊,他几乎木讷地看着哭号的女人,片刻之后说,既然这样,又何必当初呢?
女人将最后一声哭号咬进了咽喉里,变成一种呜呜的怪叫,然后停止。
女人从手术台上下来,站立在地上人显得极其虚弱,摇摇欲坠像一片树叶。
站在胖医生左右的两位女护士赶紧上前去扶她,她抬起苍白无力的手推开她们。
胖医生目送着泪流满面的女人走出大门。
女人行走在大街上,被太阳照着,她觉得自己在阳光下太轻飘了,轻得似乎觉得自己不存在了,精神和肉体,欲望和思想,统统都被刚才那种抽水马桶一样的声音抽空了,空得漫无边际,像她目睹和感受到的这个世界—— 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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